梁策解釋完後, 又問一句：“那教官, 您看浴桶放在哪兒啊？”

霍深眉心蹙得越緊：

“這裏不——”

“就放在你腳邊。”

他和蕭寒平的聲音同時響起。

梁策一時沒聽清霍深說了什麽, 茫然問道：“啊？”

蕭寒平看了霍深一眼, 補充一句：“免得水濺出來，臟了帳篷。”

霍深抿直薄唇，沒再開口。

教官面無表情的樣子怪嚇人的。

見狀, 梁策神速放下浴桶, 跟兩人一一打過招呼, 趕緊拉著推車轉身離開。

“教官，團長，你們慢聊，那我就先走了！”

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, 蕭寒平掃過已經被梁策打開的浴桶, 轉身回到桌邊，繼續吃飯。

霍深看著他的背影, 過了片刻, 才重新坐到床沿。

帳篷內又陷入安靜。

然而這份安靜沒能維持太久。

正巧, 蕭寒平堪堪放下筷子。

又是梁策。

“團長啊！團長！！”他一路狂奔著過來, 聲音裏滿是喜悅, 站在門口大聲問，“你有沒有看刷新的排行榜？！”

蕭寒平聽到他身後嘈雜歡鬧的人聲。

看來今天名次刷新的結果很讓他們滿意。

“還沒有。”

梁策迫不及待：“你快看啊！！”

在他說話間，蕭寒平已經打開了第一學府的官網。

訓練賽內容就在官網主頁。

他點進去後，一眼就看見最為惹眼的獵團積分排行總榜。

“看到了嗎？！”

蕭寒平道：“看到了。”

排行總榜，排名第一的獵團, 重裝武器，隊長季明鋒，總積分1300。

這一排字樣金光閃閃，是普通字體的兩倍大，“重裝武器”四個字前還有一個小小的金色皇冠，代表著獵團的首席寶座。而第二名的武士之鄉，總積分只和他們相差僅僅一個積分。

但這些，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再重要。

帳篷外的梁策已經激動到破音：

“團長，咱們第一了！！”

他一句話說完，跟著他狂奔過來的學員們再也忍不住，紛紛興奮得歡呼起來。

大家原本都以為，今天能夠超過現在已經跌落到第五名的D.O就已經不錯了，可萬萬沒有想到，他們的目標定的還是太低了。

蕭寒平在歡呼聲中掀簾出去。

他轉給梁策三百萬貢獻幣：“每天排名第一小組的獎勵，剩下的歸你。”

梁策很不好意思，可擡頭望進蕭寒平漆黑的眸光裏，他下意識把湧到舌尖的話又吞了回去，改口說：“是，團長！”

發放獎勵後，學員們也有些不好意思。

今天的積分大家都看到了，又是蕭寒平一個人斬獲422分，加上昨天的，是將近九百分，比其餘人加起來都高一倍還多。

可現在，蕭寒平還自掏腰包發獎勵……

梁策及時看出眾人的不對勁。

他看了看蕭寒平，大聲說：“雖然咱們是第一了，但也不能松懈！從明天開始，大家都打起一百二的精神，爭取每天能和團長的積分持平！”

這句話乍聽起來有那麽點不要臉。

可著實激勵了不少人。

“好！”“我們一定不讓團長失望！”

就在眾人拍著胸脯的保證聲中，一輛輕型能源運輸車開了過來。

站在露天車廂內的工作人員拍了拍車頂：“來，前面的都讓一讓，讓我們過去，還有，大晚上的，你們都回到帳篷裏等著，不要在外面閑逛，我們馬上就去送熱水了！”

人群中又爆發出新一輪歡呼。

這裏都是十九歲上下的年輕人，就算沒有潔癖，兩天的高強度戰鬥也讓他們出了不少汗，這個時候，能泡一個熱水澡，肯定再舒服不過了。

所以聽到工作人員的話，大家趕緊和蕭寒平告別，轉身再飛奔回了自己的帳篷。

沒過多久，蕭寒平面前徹底空了。

運輸車於是開到門前。

知道面前這一頂是教官專用的帳篷，也知道重裝武器的教官是誰，工作人員的態度頓時一百八十度轉變。

他先從車上拉了水管下來，才小心翼翼地問：

“請問，霍團長方便嗎？我們來給您送水了。”

霍深的嗓音向來冷冽：“進。”

工作人員連忙進去。

看到帳篷裏擺著兩個浴桶，他先是一楞，然後看向一旁的蕭寒平。

蕭寒平看出他小小的眼睛裏藏著大大的疑惑：“我也住在這裏。”

工作人員大膽猜測：“你就是季明鋒？”

“嗯。”

工作人員立刻伸出拇指：“我看了直播，厲害！”

蕭寒平還沒開口，霍深已經從床邊站起身來。

他一站起來，迫人的氣場就蔓延到整個帳篷，工作人員眼皮一跳，也沒有閑聊的心情，立刻手忙腳亂打開閥門，往浴桶裏灌水。

隨著水流註入，蒸騰的熱氣瞬間湧了上來。

蕭寒平轉過身，把防護服掛在衣架上，又隨手脫了制服外套。

在環境惡劣的戶外待了兩天一夜，即便他身上沒有出汗，也樂於到熱水裏泡一泡。

等到工作人員離開，他才解開腰帶，走向浴桶。

霍深還站在床邊，見他雙手已經按在褲子邊緣，五指倏地收緊——

下一秒，一道足有一指寬的厚重冰墻橫在了兩個浴桶之間，也將帳篷內的空間一分為二。

蕭寒平腳步微頓。

片刻後，霍深主動開口：“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洗澡。”

蕭寒平接受這個解釋，但是：

“冰墻太厚，室內會降溫。”

事實也是這樣。

在霍深釋放異能的同時，室內溫度已經猛降了五度。

霍深也註意到了這方面的變化。

他擰眉改變了冰墻長度，只留下兩米見方。

“還是很冷。”

半指寬。

“教官，能知道我沒有覺醒異能。”

一厘米寬。

“教官——”

霍深冷聲道：“季明鋒，你不要得寸進尺。”

話雖這麽說，可冰墻厚度還是繼續縮減一半。

不過也足夠遮住雙方的動作。

這時室內溫度也已經回升，蕭寒平沒再“得寸進尺”。

他褪去身上的衣服，跨進浴桶，沒入水中。

隔壁久久沒有傳來動靜。

蕭寒平也沒有再去關註霍深，他解鎖放在桌上的智能手環，打開了新聞頻道。

南方異獸潮的消息仍然是大眾重點關註的對象。

新聞頻道內，戰地記者正在匯報她了解到的情況。

“……異獸似乎再次進化了！原東方聖光城城主希爾·法蘭倫曾說過，它們之前在東方的戰鬥中，就已經表現出了從前沒有過的配合，這樣的變化也體現在了最近的南方異獸潮中，不得不讓大家為此感到擔憂。”

蕭寒平擡臂搭在浴桶邊緣，指尖輕點。

由獵團聯盟總部直接調配支援的南方，戰況還是拖了這麽久；東方至今也沒有傳來什麽後續。

進化的異獸真的如此難以對付嗎，還是中間又出了什麽變故。

然而隔壁傳來的水聲打斷了蕭寒平的思緒。

由於兩個浴桶距離接近，盡管隔著一道冰墻，也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子。

蕭寒平看過一眼，把手邊的浴巾甩了上去，徹底阻隔雙方的視線。

之後，再聽到一聲“嘩啦”水響，霍深也沈入浴桶，帳篷內就漸漸只剩下新聞播報的聲音。

避免霍深覺得尷尬，蕭寒平調高了音量，之後倚靠在桶壁，闔眸假寐。

直到過去良久，新聞自動跳轉。

“今天，我們非常有幸采訪到了薛熠博士！”

聽到這個名字，蕭寒平緩緩睜開雙眼。

他掌下用力，微微坐正。

“薛博士您好，請問您這次突然回到中央地下城，真的如同民眾猜想的那樣，是因為異獸潮的緣故嗎？”

“不全是。”

薛熠和記者面對面坐著，唇角微揚。

不像霍深的英俊過於鋒利，薛熠眉眼溫潤，五官是極為男性化的精致。

他言談時眼神含情似的專註，垂眸淺笑時又顯得斯文儒雅，和他即便只是閑坐，也十分愜意，輕易就讓人放下心防。

三年時間，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。

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，蕭寒平突然又想起曙光陷落的那一天。

他趕到時，薛熠已經被植物系異獸的觸手拖入地底，面對成千上萬正在撤離的民眾，他只能放棄救援好友，轉而對付其他異獸。

在失去意識之前，他似乎聽到過薛熠的呼喊，但已經沒有機會再確認。

薛熠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逃了出來。

他沒有覺醒異能，能死裏逃生簡直是奇跡。

但如果他真的從輻射汙染源頭逃出來，應該也會有所收獲。

至於這些，就是研究院需要考慮的問題了。

想到這，蕭寒平從浴桶中起身。

他擡手正要去取掛在冰墻上的浴巾，就聽到投影裏傳來薛熠的下一句回答。

“我是想，在一個月後，著手準備重建曙光之城。”

蕭寒平動作頓住，他轉眸看過去。

薛熠面上還是帶笑，眼底卻是冷靜的堅定，他陳述這句話，只是在宣告一個事實。

在這瞬間，蕭寒平感覺到有布料從指尖劃過。

他回過臉。

可是——

原本豎著冰墻的地方，沒了冰墻。

原本掛著浴巾的地方，也沒了浴巾。

蕭寒平的目光隨著下落的浴巾掉進兩個浴桶的夾縫，再擡眸，就對上霍深從投影上轉來的視線。

這時沒人再去關註投影裏的內容了。

他站著。

霍深坐著。

兩人對視著。

還留在身上的水正匯成水線，沿著蕭寒平的肌肉線條往下流淌。

頭頂燈光傾瀉而下，這層水色像覆在他體表的一層薄膜，在氤氳水汽的籠罩下，泛著似有若無的暧昧光澤。

“滴答”

“滴答”

墜入水面的清脆響動，仿佛掩蓋住旁的所有聲音。

霍深的視線在不自覺間隨著水珠的流向移動。

他原本莫名冷銳的神情緩緩僵硬。

蕭寒平已經很少再見到霍深臉上露出這類近乎呆滯的表情。

“教官？”

霍深猛地回神。

他立刻錯開視線，眼前卻盡是那幅揮散不去的畫面，以至於幾度啟唇，才強壓心緒，冷聲道：“不知羞恥！”

蕭寒平道：“教官，你要講道理，是你沒通知我就收回了異能。”

似乎被他提醒，這句話落，突然消失的冰墻又頃刻出現。

一指厚。

霍深的聲音從墻的另一邊傳來：“我是為了看你放的視頻！”

“教官，你又忘了，冰層太厚，室內溫度會降。”

“你不是已經洗完了嗎！”

“沒有浴巾，我出不去。”

墻的另一邊就立刻飛來一條浴巾。

“出去！”

冰墻又變輕薄。

那道慣常冷冽淩厲的聲音裏摻著星點增加的氣惱。

蕭寒平擡手接住浴巾。

看著冰墻上映出的模糊影子，他倏然低笑一聲。

笑聲沈沈，轉瞬即逝。

這樣不加掩飾的本能反應，難免讓他記起，還沒有無故漸行漸遠時，共同執行戶外任務的從前。

要說薛熠在三年裏是沒有變化。

那霍深，是在逆生長嗎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霍深：是你變了，我沒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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